从城墙根到华强北
老张头这辈子没想过，六十二岁这年会被儿子从西安城墙根下薅到深圳。头回坐地铁，他盯着闸机口研究了五分钟，后面穿西装的年轻人急得直跺脚——在西安，他遛弯儿遇上熟人能蹲路边聊俩钟头，可深圳的早高峰连喘气都得掐着表。
“爸，这叫效率。”儿子小张把手机往他兜里一塞。老张头摸着这台能刷脸支付的铁疙瘩直嘀咕：当年他当车间主任那会儿，全厂最先进的设备是台日本进口的数控机床，如今华强北的档口小贩，随手就能掏出比那机床还精密的电路板。
最让他开眼的是菜市场。卖湖南剁椒的老板娘听出他的西安口音，非往他塑料袋里多塞俩红辣椒：“您老尝尝，跟您那羊肉泡馍配着吃！”老张头愣是没敢说，这辣椒把他辣得半夜灌了三壶凉白开。倒是儿子笑他：“深圳就这样，肠粉和肉夹莫能在一个碗里和平共处。”
潮湿的季风天里，老张头的关节炎犯了。他蹲在阳台晒不到太阳的角落，看着楼下外卖小哥在暴雨里蹚水送餐，忽然想起西安茶馆里那些翘着二郎腿听秦腔的老伙计。可当儿子带他去腾讯大厦看灯光秀，无数光束在夜空中织出星河时，他又觉得这地方像极了年轻时读过的科幻小说——只不过当年幻想“未来世界”的毛头小子，如今正扶着眼镜研究怎么用手机预约挂号。
现在他遛弯有了新路线：先去社区图书馆蹭空调看报纸，拐到广场看大妈们跳电子音乐伴奏的广场舞，最后拎着儿子网购的自动按摩泡脚桶回家。有回遇上同乡老李，俩人在星巴克门口用西安话大声抱怨美式咖啡像中药，结果柜台后头的小姑娘突然插话：“叔，俺是咸阳的，给您俩续杯热水呗？”
老张头终于咂摸出滋味：深圳这地方就像鸳鸯火锅，红汤白汤各煮各的，可筷子一捞，全是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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