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这间五十平米的办公室,曾是我用七年青春搏杀出的疆场。
墙上每一幅海外市场的拓展地图,都凝结着我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而今天,我站在这里,手里攥着一封辞职信,像个即将引爆炸弹的刺客。
老板顾威以为把我扔进尘封的仓库,就能让我像废旧的零件一样自行锈蚀,体面地滚蛋。
他错了。
那间仓库,不是我的坟墓,而是我的兵工厂。
六个月,一百八十天,我磨砺的不是耐心,而是刀锋。
现在,刀已出鞘,我要带走的,是支撑他商业帝国半壁江山的五十根顶梁柱。
01
"岑骁,来我办公室一下。"
内线电话里,顾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放下手中跟进了半个月的南美市场分析报告,起身走向那扇熟悉的、象征着公司权力核心的胡桃木门。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味,顾威正靠在他的老板椅上,吞云吐雾。
他年近五十,保养得宜,一双精明的眼睛在烟雾后审视着我,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没有坐,只是平静地站在他面前。
我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权力对峙,已经持续了很久。
我是他亲手提拔的海外市场部总监,也是公司里唯一一个敢在会议上当面反驳他的人。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通常是对的。
"公司最近在做架构调整,你知道的。"他缓缓开口,像是闲聊家常,"业务发展太快,需要优化一下人力资源配置。"
我心中冷笑。
所谓的"架构调整",不过是为他那个刚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外甥顾阳铺路的说辞。
"海外市场部这几年在你的带领下,成绩斐然,有目共睹。"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像是在给我即将到来的"厄运"做个柔软的铺垫,"你辛苦了,岑骁。从零到一,打下了这片江山。"
"顾总有话不妨直说。"我不想听这些虚伪的客套。
七年了,我为这家公司开疆拓土,从东南亚的酷暑到西伯利亚的严寒,每一个新代理商都是我一杯杯酒、一根根烟谈下来的。
公司百分之六十的利润,源自我一手建立的海外渠道。
顾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如此直接。
他掐灭雪茄,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了谈判的姿态。
"是这样,"他顿了顿,字斟句酌,"公司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战略发展部,虚位以待,想请你来挂帅。"
战略发展部?
我差点笑出声。
公司里谁不知道,这就是个养老部门,专为安置那些功高震主或者能力跟不上时代的老臣。
没有实权,没有业务,每天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写一些永远不会被采纳的"战略规划"。
"至于海外市场部,"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顾阳刚回来,年轻人,有冲劲,对新媒体和海外市场的玩法有新思路。我让他先接手,你在旁边带一带,扶上马,送一程。"
图穷匕见了。
"所以,我这个‘海外市场部总监’,要去给一个连客户名册都认不全的‘皇亲国戚’当副手?"我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岑骁,注意你的措辞!"顾威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皇亲国戚?他是公司的新鲜血液!你的经验,加上他的新思维,是强强联合!"
"我的薪酬和职级呢?"我追问,直击要害。
顾威的眼神有些游移:"战略发展部总监,级别不变。薪酬嘛……基础工资不变,奖金部分,你知道的,要跟部门业绩挂钩。新部门刚成立,前期可能……"
我懂了。
级别不变是虚的,收入腰斩是真的。
这是典型的"杯酒释兵权",而且连杯好酒都懒得给,直接递过来一杯苦水,逼着我自己咽下去,或者摔杯走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每一下,都像在敲打我七年的忠诚。
我想起三年前,公司资金链断裂,是我飞到中东,凭着跟代理商卡马尔先生的过命交情,硬是让他提前支付了三百万美金的货款,才让公司活了下来。
我想起去年,欧洲市场遭遇反倾销调查,是我带着法务团队在布鲁塞尔待了两个月,一场场听证会开下来,最终保住了市场份额。
那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最终定格在顾威此刻这张冷漠而理所当然的脸上。
他以为吃定我了。
他觉得我三十五岁,有房贷车贷,不敢轻易离开这个平台。
他更觉得,这整个海外市场都是他顾威的,我岑骁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岑骁,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但你要往长远看。公司不会亏待功臣的。这样吧,仓库那边不是一直缺个主管吗?那边的老马快退休了,工作清闲。你要是觉得战略发展部太闷,可以先去那边过渡一下,薪水给你按总监级别发,就当是放个长假了。"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海外市场总监,到战略发展部,再到仓库主管。
他连"温水煮青蛙"的耐心都没有了,直接把火开到最大,想把我瞬间烫死。
仓库。
那个堆满杂物和灰尘,被公司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他这是在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你,岑骁,现在就是一件需要被清仓处理的废品。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的笑声让顾威愣住了。
他可能预想过我的愤怒、不甘、恳求,甚至威胁,但唯独没有想到,我会笑。
"好啊。"我收住笑,平静地说出两个字。
顾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好的,顾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去仓库。什么时候交接?"
这下,轮到他不知所措了。
他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什么公司发展、个人前途、人情世故,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大概在想,岑骁是不是被气傻了?
还是他有什么后手?
我没有后手。
或者说,我的后手,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构思。
他想让我主动辞职,这样既能省下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又能对外维持一个"仁义"老板的形象。
我偏不。
你想让我体面地滚,我偏要用最不体面的方式,留下来。
直到,我拿到所有我应得的东西。
甚至,更多。
"明天,明天你就跟顾阳做个交接吧。"顾威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轻蔑和……放心。
在他眼里,我接受去仓库,就等于彻底认输了。
一个没有了斗志的人,不足为惧。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扇胡桃木门。
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顾威已经重新点燃了一根雪茄,靠在椅背上,神情惬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紧张而忙碌的海外市场部。
我的团队成员们看到我从老板办公室出来,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天,已经变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顾威,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把我这头猛虎关进了笼子。
你却忘了,有些笼子,困不住虎。
它只会让虎,变得更饿,更凶。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02
第二天上午的交接会,与其说是交接,不如说是一场示威。
顾威亲自坐镇,顾阳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一身潮牌,二郎腿翘得老高,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的团队成员们则个个面色凝重,气氛压抑得像要下暴雨。
"……情况就是这样,"顾威清了清嗓子,用官僚的口吻做着总结,"岑骁总监为公司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公司委以重任,让他去负责更具挑战性的仓库管理及后勤优化工作。希望大家以后在新的总监,顾阳的带领下,再创辉煌!"
掌声稀稀拉拉,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顾阳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他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开口便是浓浓的优越感:"各位,我刚从北美回来,对海外市场的认知可能和岑总监有些不同。在我看来,以前那种靠喝酒吃饭拉关系的模式已经过时了。未来是大数据和社交媒体的时代。我会引入新的KPI考核,所有人的业务提成,都要和新媒体引流数据挂钩。"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哗然。
我的团队里,好几个都是跟着我七八年的老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维护客情关系,对那些花里胡哨的新媒体玩法一窍不通。
这无疑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一个叫李然的资深经理忍不住站起来:"顾总,我们很多中东和非洲的大客户,他们连社交媒体都不常用,我们怎么引流?他们的订单都是靠信任才签下来的!"
顾阳嗤笑一声:"那是你们思想僵化,不懂得引导客户。没有落后的市场,只有落后的营销人员。从下个月开始,每个人的社交账号粉丝数、互动率,都将是考核指标。做不到的,自己看着办。"
这是赤裸裸的清洗信号。
他要把我的人,用他那套不切实际的理论,一个个逼走。
我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
顾威很满意这种局面。
一个新王,要立威,就必须否定旧王的一切。
他乐于见到顾阳快刀斩乱麻,彻底清除掉我在这里的影响力。
交接过程快得惊人。
顾阳对我电脑里的客户资料只是草草翻了翻,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了行了,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我会让我的助理重新整理归档。岑总监,你可以去你的新岗位了。"
那轻蔑的语气,仿佛在打发一个乞丐。
我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我亲手打造的办公室,然后目光落在我的团队成员身上。
我看到他们眼中的不甘、愤怒和担忧。
我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然后抱着一个装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在全公司人异样的目光中,走向了那个位于公司大楼最偏僻角落的——仓库。
仓库的门是老旧的铁皮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尖叫,扬起一片灰尘。
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箱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积压的货品、过期的宣传材料和废弃的办公设备。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人正佝偻着腰,用一把破旧的扫帚清扫着地面。
他就是老马,在这里干了二十年,是公司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也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
看到我,老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同情和了然。
公司高层的变动,他这种老油条,嗅觉比谁都灵敏。
"岑……岑总监?"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叫我岑骁就行,马叔。"我把纸箱放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上,拍了拍手,"从今天起,我就是这儿的主管了。以后,请多指教。"
老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指教不敢当。这地方,就是个熬日子的地方。岑总,您……得罪人了?"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马叔,带我熟悉一下这里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真的像个仓库主管一样,每天穿着工作服,跟着老马盘点货物、登记出入库。
顾阳一次都没来过,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他大概觉得,我已经彻底被世界遗忘了。
我的团队成员偶尔会偷偷发信息给我,告诉我公司里的情况。
顾阳的新政推行得一塌糊涂,他强制要求大家在海外社交媒体上开直播卖货,结果观看人数寥寥无几,还被几个大客户投诉"不专业,有失体面"。
对此,我只回复四个字:静观其变。
我并没有闲着。
白天,我整理仓库。
夜晚,这里就成了我的作战指挥室。
老马下班后,偌大的仓库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打开一盏昏黄的台灯,开始了我真正的"盘点"。
我盘点的不是货物,而是历史。
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物,恰恰是公司最原始、最真实的记录。
我找到了一箱箱封存的旧文件,里面是公司成立初期所有的出货单、报关单和客户往来信件。
在那个没有CRM系统的年代,所有的信息都记录在纸上。
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公司现在的CRM系统里,录入的客户信息是残缺不全的。
很多早期的小客户,后来发展成了大客户,但系统里只记录了他们成为大客户之后的信息。
至于他们最初是如何被开发的,中间经历了哪些波折,有过哪些特殊的需求和承诺,全都没有记录。
而这些信息,就藏在这些发黄的纸堆里。
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十几箱被标记为"作废"的产品样品。
这些都是公司研发过程中被淘汰掉的方案。
我拆开一箱,发现里面是一些设计非常超前,但因为当时技术或成本限制而未能投产的产品。
其中一个样品,是一款针对中东市场的特殊定制产品。
我记得这个项目,当时是我提的,但被顾威以"成本太高,市场太小"为由否决了。
我把样品拿在手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型。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顾阳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仓库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视察"我的工作。
他身后跟着两个助理,像皇帝出巡。
"哟,岑总监,在这儿待得还习惯吗?"他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四周,"这地方,味儿可真冲。你这算不算从天堂掉到地狱了?"
我没理他,继续整理着手里的出货单。
他见我没反应,觉得无趣,便开始挑刺:"我看看你的盘点记录……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手写?效率太低了!还有,这批货,为什么堆在这里?不知道分区管理吗?真是,什么人干什么活,一点管理能力都没有。"
他指着我刚刚整理好的一批准备发往迪拜的货物。
我抬起头,淡淡地说:"这批货是卡马尔先生定制的,里面有易碎品,必须单独存放,并且要用A级防震材料包装。出货单上有特殊备注。"
顾阳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教我做事?我是总监还是你是总监?我说它放得不对,就是不对!马上给我挪到C区去!跟那些普通货物堆在一起!"
"如果运输途中出现破损,卡马尔先生会拒收。这批货价值两百多万。"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两百万很多吗?"顾阳夸张地笑了起来,"岑骁,你是不是在仓库待久了,眼界都变小了?告诉你,我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一单就上千万!你这两百万,我还真看不上!"
"还有,"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以后别再拿卡马尔这种老客户来压我。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要的是增量,是新客户!听懂了吗?"
说完,他踹了一脚旁边的货箱,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
他不知道,他刚刚踹的那一脚,不仅踹在了货物上,也踹在了他自己未来的坟墓上。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传来。
"Kamal, my friend. It's Cen."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惊喜的呼喊:"Cen!我的老朋友!你终于联系我了!那个新来的蠢货简直要把我气死了!你怎么样?你离开公司了吗?"
我走到仓库的窗边,看着窗外顾阳远去的车,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我没有离开。"我说,"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我的复仇,从这一刻,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03
和卡马尔的通话,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更有趣的东西?"卡马尔的生意人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重点,"是什么?"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讨论过的那个专门为你们斋月市场定制的产品方案吗?"我压低声音,确保四周无人,"就是那个带智能祈祷提醒和麦加方向指针功能的电子香薰炉。"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当然记得!我以为那个方案早就被你们老板否决了!他说成本太高,不划算。"
"他是否决了。但是,"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找到了当时的设计原稿和功能样品。"
卡马尔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Cen,你是什么意思?难道……"
"样品的功能非常完善,甚至比我们当初设想的还要好。至于成本,我最近重新核算了一下,如果绕开公司现有的供应链,直接对接珠三角的工厂,成本可以压到原来的百分之六十。"我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筹码。
"上帝啊!"卡马尔惊叹道,"Cen,你简直是个天才!那个叫顾阳的蠢货,他只知道逼我去做什么网络直播,还给我推荐了一批花里胡哨的便宜货,完全不符合我们市场的需求!如果……如果你能把这个产品做出来,我保证,第一批订单至少五十万美金!"
"我一个人做不了。"我平静地说,"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平台,以及……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卡马尔是只老狐狸,他立刻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我懂了。Cen,我的朋友,你打算自己干了?"
"有这个想法。"
"好!太好了!"他兴奋地大笑,"算我一个!你需要多少启动资金?只要你开口,一百万美金之内,我随时可以投给你!我信的不是项目,是你这个人!"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块基石,已经稳固。
但仅仅一个卡马尔还不够。
我要的,是顾威的整个海外江山。
接下来的日子里,仓库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白天,我是那个任劳任怨、被所有人遗忘的仓库主管。
晚上,我就是运筹帷幄的将军。
我翻遍了那些尘封的客户档案,每一份都仔细研究。
我找的不是交易数据,而是人性。
A客户的女儿喜欢弹钢琴,我当年曾帮他从维也纳带回一本绝版的乐谱。
B客户有严重的过敏症,我每次寄送样品都会特意嘱咐用防过敏材料包装。
C客户是个球迷,我曾陪他熬夜看完整场世界杯决赛……
这些细节,CRM系统里永远不会记录。
这些,才是我和他们之间真正的、不可替代的纽带。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私人邮箱,用最朴实的语言,给排名前五十的海外代理商,挨个发去了邮件。
我没有提自己被排挤,没有抱怨公司的现状,更没有劝他们跟我一起走。
我只是像个老朋友一样问候他们。
"海德先生,令嫒的钢琴演奏会还顺利吗?真希望能亲耳聆听。"
"穆罕默德先生,最近天气转凉,您的过敏症有没有好一些?注意身体。"
"费尔南多,你支持的球队今年战绩不错,看来离冠军不远了。"
……
邮件的最后,我只附上了一句:"最近在整理一些公司的旧档案,发现了一些被遗忘的、很有意思的产品构思。或许,它们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合作可能。"
我没有留下公司的任何联系方式,只留了我的私人电话和新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静静地等待。
这像一场豪赌。
赌的是人心,赌的是我七年付出的情分,究竟有多重。
就在我编织自己的网络时,公司里的风暴也在酝酿。
一天下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
是裴姐,我曾经的副手,一个能力极强、做事干练的女人。
她现在是海外市场部的副总监,也是顾阳之下,唯一能撑住场子的人。
她眼圈发黑,神情憔悴,看到我穿着工作服在灰尘里搬东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岑哥……"她声音哽咽,"你怎么……你怎么能受这份罪?"
"没什么罪不罪的,在哪儿不是干活。"我递给她一瓶水,示意她坐在一堆还算干净的货箱上。
"公司快被那个顾阳搞垮了!"裴姐一开口,便是满腹的怨气,"他根本不懂业务,只会瞎指挥!上个星期,他为了冲业绩,答应给一个南美的新客户赊账三百万美金。那个客户我查过,信誉很差,根本就不该合作!现在货发出去了,钱一分没收到,人也联系不上了!"
我皱了皱眉。
三百万美金,这不是小数目,足以让公司伤筋动骨。
"他逼走了好几个老业务员,现在整个部门人心惶惶。上个月的业绩,比你走之前,掉了百分之四十!顾总还在会上表扬他有魄力,敢于开拓新客户!"裴姐气得直发抖,"这公司,我看是快完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岑哥,你回来吧!你去找顾总谈谈,只要你肯回来,我们都支持你!这个烂摊子,只有你收拾得了!"
我沉默了。
这是一个道德困境。
如果我出手,凭着我的人脉,或许能追回那笔烂账,暂时稳住公司的局面。
但那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是帮顾威和顾阳擦干净屁股,让他们继续安稳地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然后把我一脚踢开。
我的忍辱负重,我的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可如果我袖手旁观,公司里那些无辜的、勤勤恳懇的同事怎么办?
他们中的很多人,是跟着我一起打拼过来的兄弟姐妹。
公司垮了,他们就要失业。
我看着裴姐焦急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我缓缓开口:"裴姐,那个南美客户的注册公司在巴拿马,对吗?"
裴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对,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收货地址,是不是在科隆自由贸易区的一个中转仓库?"
裴姐的眼睛瞪大了:"你……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
这个客户,三年前就曾试图跟我们合作,当时我做了背景调查,发现他是个惯骗,专门利用自由贸易区的物流漏洞骗取货物。
我早就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顾阳这个蠢货,连最基本的尽职调查都不做,就敢赊账三百万。
"你去找一个叫‘豪尔赫’的物流商,他是那个贸易区最大的地头蛇。"我递给裴姐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他,是岑骁让他帮忙的。让他帮忙扣下那批货。代价是货值的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十五万美金。
用十五万,换回三百万,这笔账谁都会算。
裴姐激动地接过纸条,像是接过了救命稻草:"岑哥!太谢谢你了!我……"
"别谢我。"我打断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至于公司以后会怎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也早做打算吧。"
裴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送走裴姐,我的邮箱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我点开,心脏猛地一跳。
发件人是德国最大的代理商,汉斯·施密特。
一个以严谨、刻板和忠诚度极高而闻名的小老头。
过去五年,他是我们欧洲市场的定海神针。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德语写的一句话:
"Cen, mein Freund, was auch immer du tust, zähl auf mich."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封、两封、三封……来自不同国家的邮件,像雪片一样飞进我的邮箱。
英国的代理商、法国的代理商、澳大利亚的代理商……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简单的问候,以及一句斩钉截铁的承诺。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我没想到,我的"鱼饵",会引来如此猛烈的反应。
他们甚至没有问我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就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我。
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打开了最后一份邮件。
这份邮件很特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附件。
我点开附件,是一个视频通话的邀请链接。
邀请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邀请人的名字,让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梁文茵。
红杉资本的投资总监,那个在创投圈被称为"独角兽捕手"的传奇女人。
她怎么会找到我?
04
与梁文茵的视频会议,我选择了在仓库里进行。
我没有特意整理背景,身后就是一排排冰冷的货架和杂乱的货箱。
我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工作服,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灰尘。
我就是要让她看到我最真实、也最狼狈的处境。
下午三点整,视频接通。
屏幕那头,梁文茵坐在一间极简风格的办公室里,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仿佛能穿透屏幕,剖析我的内心。
"岑骁先生,你好。"她的声音很清脆,没有多余的寒暄,"你的故事,我听卡马尔先生说了。很有意思。"
"梁总监,你好。"我平静地回应,"不知我这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哪一点吸引了你?"
"吸引我的不是你的故事,是故事背后的人。"梁文茵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一个能让五十个国家的顶级代理商,在没看到任何商业计划书的情况下,就愿意集体追随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就是最顶级的投资标的。"
她的直接,让我有些意外。
"所以,红杉资本对我的‘失败’感兴趣?"
"我们从不投资失败。我们只投资那些被低估的价值,和绝地反击的可能。"她推了推眼镜,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岑先生,你手里现在有什么?"
"我有一群最忠诚的渠道伙伴,一个被市场验证过,但被埋没了的爆款产品构思,以及……一颗复仇的心。"
梁文茵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很短暂,却意味深长:"渠道和产品,是商业。复仇,是动力。很好。但我需要看到更具体的东西。一份能说服我们投委会的商业计划书,以及你能把这些代理商牢牢绑在你船上的证明。"
"给我三天时间。"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给你两天。"她不容置喙,"两天后,周五下午,我到你的城市。我需要看到一份完整的计划,以及至少十家核心代理商签署的合作意向书。"
"没问题。"
视频挂断,我立刻投入到疯狂的工作中。
仓库的夜晚,只有灯泡发出的"嗡嗡"声和我的键盘敲击声。
我将脑海中酝酿已久的计划,一点点地付诸文字。
我的新公司,不叫"XX贸易",而叫"启航科技"。
我们做的不是简单的渠道搬运,而是产品定义和品牌赋能。
我把那个智能香薰炉作为我们的第一款核心产品,详细阐述了它的设计理念、技术壁垒、成本控制和市场前景。
更重要的是,我设计了一套全新的合作模式。
代理商不再是简单的下游客户,而是"区域合伙人"。
他们可以参与前期产品的市场调研和设计定义,并享受新公司一定比例的股权分红。
我把渠道、研发、品牌、利益,深度捆绑。
我要打造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艘无坚不摧的联合舰队。
计划书写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我马不停蹄地开始联系那十家最重要的核心代理商。
卡马尔、汉斯、费尔南多……我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半个小时以上的电话,详细阐述了我的计划。
我没有丝毫隐瞒,将我面临的困境和未来的蓝图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无一例外,都是激动和支持。
"Cen,你早就该这么干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合作模式!我们不仅仅是卖货的!"
"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天亮时分,我的邮箱里,已经静静地躺着十一份签了字的合作意向书。
比梁文茵要求的,还多了一份。
就在我为自己的未来布局时,公司内部,顾阳的愚蠢操作,正在为我的计划献上最强助攻。
裴姐那边传来了消息。
在她的暗中操作和豪尔赫的帮助下,那批价值三百万美金的货,在运抵巴拿马的前一刻被成功拦截了。
但是,顾阳为了向顾威证明自己的"能力",竟然动用了公司仅剩的流动资金,又向另一家供应商下了一笔五百万美金的生产订单,准备去开拓一个他自己臆想出来的"非洲新兴市场"。
这家供应商,我知道,是顾威的一个老乡开的,产品质量差,价格虚高。
这明显是利益输送。
为了完成这笔订单,工厂的生产线被全部占用。
导致好几家长期合作的欧洲老客户的订单被迫延期交付。
汉斯·施密特就是其中之一。
"Cen!这简直是不可理喻!"汉斯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我的秋季新品发布会就在下周,他们现在告诉我,我的货要推迟一个月才能生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的下游分销商会杀了我的!那个叫顾阳的白痴,我给他打了三次电话,他竟然说,‘老客户要有耐心,要为公司开拓新市场的大局着想’!去他妈的大局!"
"汉斯,冷静。"我安抚道,"这是个机会。"
"机会?"
"对。一个让你,也让所有欧洲的伙伴们,彻底看清这家公司真面目,然后毫无负担地离开的机会。"
我把我成立新公司的计划告诉了汉斯。
汉斯听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Cen,"他缓缓开口,声音无比凝重,"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我会立刻向公司发出正式的催货函,并要求他们为延期交付承担所有损失。如果他们做不到,我将单方面中止合同。"
这通电话,像是一根导火索。
很快,法国、英国、意大利……所有被延期交货的欧洲代理商,都像约定好了一样,向公司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一时间,海外市场部鸡飞狗跳。
顾阳焦头烂额,他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一遍遍地向顾威求救。
而顾威,在连续接到七八个老客户的投诉电话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合作了多年的"老朋友",为什么会突然集体发难。
焦头烂额之下,他终于想起了被他扔在仓库里的我。
他可能觉得,只有我,才能安抚这些"造反"的老臣。
周五下午两点,距离我和梁文茵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的手机响了,是顾威的号码。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按下了接听键。
"岑骁!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电话那头,是顾威气急败坏的咆哮。
"顾总,"我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现在是仓库主管,盘点货物走不开。有什么事,您电话里说吧。"
"你!"顾威被我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压着火气说,"欧洲那几家代理商,集体发律师函要求索赔,你知道吗?你跟他们关系好,你马上给他们打电话,安抚一下!告诉他们,货很快就能发!"
"顾总,我现在已经不是海外市场部的人了。这些事,应该由顾阳总监处理。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我把皮球踢了回去。
"别跟我废话!"顾威彻底怒了,"岑骁,我命令你,马上处理好这件事!否则,你这个仓库主管也别干了!"
威胁?
太晚了。
我轻笑一声:"顾总,有件事,我可能要跟您汇报一下。我正准备写辞职报告。所以,这个仓库主管,我的确是不想干了。"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顾威可能正在消化我这句话里的信息。
他大概以为,我是被欧洲客户的集体发难吓到了,想撂挑子跑路。
几秒钟后,他冷笑道:"辞职?岑骁,你想得美!现在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没门!你跟公司签了竞业协议的,两年内不许从事相关行业!你要是敢走,我就告到你倾家荡产!"
"是吗?"我慢悠悠地说,"顾总,您可能忘了。当初您把我从总监岗位调到仓库主管,薪酬和工作内容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们并没有就此签订新的劳动合同。从法律上讲,这属于‘协商变更劳动合同未达成一致’,原有的竞业协议,效力恐怕已经存疑了。"
这些,都是我这几个月在仓库里,一边盘点货物,一边研究劳动法研究出来的。
顾威再次被我噎住了。
他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恐慌。
"不想怎么样。"我看着窗外,一辆黑色的奥迪A8缓缓驶入了公司停车场,"我只是想提醒您,有些人的价值,不是一个仓库就能埋没的。有些人脉,也不是一纸调令就能切断的。"
奥迪车门打开,梁文茵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好了,顾总,我这边有重要的客人要见。不聊了。"
我准备挂电话。
"站住!"顾威发出最后的咆哮,"岑骁,你别给我耍花样!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保安去仓库把你轰出去!"
他的话,让我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新公司成立,再向他摊牌。
但现在,他亲手把摊牌的时机,提前了。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像西伯利亚的寒风:"顾总,来啊。我等着你。"
挂掉电话,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服,深吸一口气。
最后的决战,提前到来了。
05
顾威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
不到十分钟,仓库那扇老旧的铁皮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震落了门框上的灰尘。
顾威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以及一脸幸灾乐祸的顾阳。
他显然是被我刚才电话里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选择用最粗暴的方式来宣泄他的权威。
"岑骁!"他指着我的鼻子,因为愤怒,声音都在发抖,"你被解雇了!马上给我滚出这里!立刻!"
公司里一些听到动静的员工,也悄悄围在远处,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他们大概都在等着看我这个"前朝重臣"被扫地出门的狼狈好戏。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破旧的办公桌后,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男人。
"顾总,您来得正好。"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打印好的文件,推到桌子边缘,"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顾威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封面上,是三个刺眼的大字——辞职信。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气势汹汹地来开除我,结果我却先把辞职信拍在了他面前。
这让他精心准备的羞辱,变成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辞职?"顾阳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叔,你看,他这是做贼心虚,想跑路了!欧洲客户集体索赔,他怕担责任!"
"闭嘴!"顾威低吼了一声,死死地盯着我,"岑骁,你以为一封辞职信就完了?我告诉你,公司因为你维护客户不力造成的损失,我会一分不少地从你身上追讨回来!我们法庭上见!"
"好啊。"我点了点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我很期待。不过,在上法庭之前,我建议顾总您先处理一下更紧急的事情。"
"什么事?"
我拿起手机,点开邮箱,将屏幕转向他。
"就在您踹开这扇门的五分钟前,我们公司最重要的五十家海外代理商,已经通过邮件,集体向公司的法务邮箱,正式发出了渠道合作解约函。"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里,却像一颗炸雷。
顾威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震惊。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尾被扔上岸的鱼。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一把抢过我的手机,"这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汉斯、卡马尔、费尔南多……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年销售额。
它们加在一起,就是这家公司的半壁江山。
而现在,这半壁江山,在同一时间,宣告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顾威的手开始颤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绝望的困兽,"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岑骁!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告诉了他们,我要走了。然后,他们就跟着我走了。就这么简单。"
"跟着你走?"顾阳在一旁尖叫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一个被开除的仓库管理员,他们凭什么跟你走?"
"凭什么?"我转过头,看着这个毁掉一切的罪魁祸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凭我帮汉斯在维也纳买过他女儿最想要的乐谱;凭我知道卡马尔有严重的过敏症,寄样品从不用泡沫填充物;凭我陪费尔南多看过通宵的球赛,记得他支持的每一个球员的名字。"
"凭这七年来,我跟他们吃的每一顿饭,喝的每一杯酒,解决的每一个问题,兑现的每一个承诺。"
"这些,是你那套所谓的新媒体、大数据理论,永远也给不了他们的东西。这叫,人心。"
顾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顾威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货架上,眼神涣散。
他终于明白了。
他亲手把我扔进了仓库,却等于把打开金库的钥匙,也一并扔给了我。
他给了我最充足的时间和最完美的掩护,让我从容不迫地,把他最宝贵的财富,一件件地搬空。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来我没有来晚。"
梁文茵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穿着西装、气场强大的男人,一看便知是律师或助理。
她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顾威和顾阳都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女人。
梁文茵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
"岑骁先生,恭喜你,自由了。"她嘴角微扬,"你的表现,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我们董事会刚才开了个紧急电话会议,一致决定,对‘启航科技’的天使轮投资,从原计划的三千万,追加到五千万。"
启航科技。
五千万。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顾威和顾阳的心上。
顾威的眼睛猛地瞪大,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辞职,也不是临阵脱逃。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
我,岑骁,当着他的面,活生生地,把他的心,给摘了。
我没有理会他即将崩溃的表情,坦然地握住了梁文茵的手。
"谢谢。梁总监。"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像是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仓库外,围观的员工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天的反转震得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我,这个半年前被发配到仓库的"失败者",此刻正与传说中的资本女王谈笑风生,而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则像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面如死灰。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属于顾威的时代,结束了。
而我,岑骁,将带着他最核心的资产,扬帆,启航。
06
仓库里的对峙,最终以顾威的失魂落魄和保安的不知所措收场。
梁文茵的律师团队效率极高,他们上前与顾威带来的保安和人事简单交涉了几句,出示了相关文件,整个过程专业且强势。
顾威似乎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站着,任由事态发展。
我抱着那个来时装私人物品的纸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待了六个月的"兵工厂",然后跟着梁文茵,昂首走了出去。
经过海外市场部办公室时,门是开着的。
我的前同事们,那些曾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都站在门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有震惊,有敬畏,也有迷茫。
裴姐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她看着我,眼眶湿润,却用力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我曾为之奋斗了七年的大楼。
坐上梁文茵的奥迪A8,我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六个月的压抑、隐忍、谋划,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掌控感。
"感觉怎么样?"梁文茵递给我一瓶水,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像演了一场电影。"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是部好电影。"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顾威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说的没错。
我们这边,"启航科技"的注册流程在VC团队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
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我和一个由VC派遣的精英初创团队,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工作。
产品方案细化、供应链对接、公司网站搭建、新一轮的代理商线上沟通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高速运转。
那些海外代理商的订单,如同雪片一般飞入我们的临时邮箱,热情之高,远超我的预期。
而另一边,顾威的报复也如期而至。
首先是铺天盖地的律师函。
他以"窃取公司商业机密"、"违反竞业限制协议"为由,将一纸诉状递交到了法院。
紧接着,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抹黑。
一些行业媒体上开始出现匿名文章,将我描绘成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叛徒",说我利用职务之便,恶意挖走公司核心客户,给老东家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文章写得声情并茂,极具煽动性,一时间,我在行业内的名声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梁文茵的法务团队沉着应对,一方面,针对诉讼,他们拿出了我被调岗降薪的证据,力证原竞业协议已经失效;另一方面,他们也开始联系一些主流的财经媒体,准备进行正面回应。
但最麻烦的,还是来自于顾威的盘外招。
他开始给那些跟我解约的代理商打电话,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企图挽回他们。
"顾威给我打电话了,"卡马尔在一个深夜打来电话,语气凝重,"他承诺,只要我回去,可以给我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的供货价,而且可以延长半年的账期。"
我心里一沉。
低于市价百分之二十,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在烧钱续命。
对于任何一个商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你怎么说?"我问。
"我当然是拒绝了。"卡马尔笑了,"Cen,我的朋友,我跟你合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顾威这种不尊重合作伙伴,随意践踏商业规则的人,就算他把产品白送给我,我也不敢要。谁知道他今天能为了新人逼走你,明天会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掉我?"
卡马尔的清醒让我松了口气,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
一个星期后,裴姐给我发来一条加密信息。
她还在原来的公司,但已经成了我的"内线"。
信息很短:"小心土耳其的阿克曼。顾威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并且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他可能要反水。"
阿克曼,土耳其市场的总代理,一个年销售额近千万美金的大客户,也是当初最早一批向我表态支持的代理商之一。
如果他反水,对我刚刚成立的"启航舰队"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我立刻召开了一个线上紧急会议。
"我们不能跟顾威打价格战。"我看着视频里梁文茵和初创团队的核心成员,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一条死路。我们唯一的优势,在于人心和未来。"
"怎么说?"梁文茵问。
"我要立刻飞一趟伊斯坦布尔,当面见阿克曼。"我做出了决定,"顾威能给他的,是现在的、短期的利润。我要给他的,是未来的、长期的价值。"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裴姐。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岑哥,不好了!顾威……顾威他疯了!他今天下午开全员大会,说公司现在面临的困境,都是因为你这个叛徒造成的。他要求……要求所有海外市场部的员工,签署一份联合声明,公开谴责你的背叛行为,并且要和你的‘启航科技’划清界限。"
我心里一紧:"然后呢?"
"他说……谁不签,就立刻卷铺盖走人,一分钱赔偿金都没有!现在人事和法务就在会议室门口守着,签一个,走一个。岑哥,我和李然他们几个……我们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我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和隐约的争吵声。
我陷入了沉默。
这又是一次恶毒的道德绑架。
顾威在用我那些兄弟姐妹的前途,来逼我,来羞辱我。
如果他们签了,就等于是公开与我为敌,以后再无合作的可能。
如果不签,他们就会立刻失业,在如今这个大环境下,再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并不容易。
我该怎么选?
是为了我的"大业",牺牲掉这些曾经信任我、追随我的人?
还是……
电话那头,裴姐还在焦急地等待我的回答。
"岑哥?你还在听吗?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比面对阿克曼反水,还要艰难百倍的抉择。
07
"签。"
我对着电话,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电话那头的裴姐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岑哥,你让我们签?签了那份东西,我们以后还怎么……"
"签。"我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但声音放缓了,"裴姐,听我说。第一,你们要活下去,要保住工作,这是最重要的。第二,那份声明,不过是顾威用来挽尊的一张废纸,它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你们需要继续留在那里,做我的眼睛和耳朵。"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顾威的疯狂,才刚刚开始。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已经无计可施了。我要知道他下一步所有的动作。你们签了字,他会暂时放松对你们的警惕。这对我们,至关重要。"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声音变得柔和,却充满了力量,"相信我。委屈只是暂时的。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替你们讨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传来了裴姐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好,岑哥,我们听你的。"
挂掉电话,我立刻对梁文茵说:"伊斯坦布尔的行程不变,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立刻组建一个最顶级的法务团队,准备集体劳动仲裁。"
梁文茵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我明白了。你是想在顾威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再给他一刀?"
"他用兄弟情义来绑架我,我就用法律来告诉他,什么是规矩。"
两天后,我登上了飞往伊斯坦布尔的航班。
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里,我没有休息,而是在重新梳理阿克曼的所有资料,以及我们过去合作的点点滴滴。
我知道,顾威能抓住的把柄,无非是商业上的一些灰色地带。
而我要做的,就是用光明正大的阳谋,去破他的阴谋。
伊斯坦布尔,博斯普鲁斯海峡之畔。
我约了阿克曼在他最喜欢的一家海边餐厅见面。
他比我先到,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土耳其红茶,神情复杂地望着窗外的海鸥。
看到我,他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眼神躲闪:"Cen……你来了。"
"阿克曼,我的朋友。"我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好久不见。"
落座后,我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像老朋友一样,和他聊起了家常,聊起了他刚上大学的儿子,聊起了他钟爱的费内巴切足球队。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最终,还是他先沉不住气了,他叹了口气,说:"Cen,对不起。顾威他……他找到了我三年前一笔税务上的漏洞,如果捅出去,我的公司会很麻烦。而且,他给我的条件,实在是……"
"低于市价百分之二十,外加半年账期。"我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
阿克曼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阿克曼,你觉得,他为什么敢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
"因为……他想留住我?"
"不。"我摇了摇头,"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兑现。他现在就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开出的都是空头支票。他的公司现金流已经断了,生产线一片混乱,连欧洲客户的正常订单都无法交付,你觉得,他拿什么来给你提供这批低价货?就算他真的生产出来了,那种质量,你敢要么?"
阿克蒙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只是在利用你,阿克曼。"我继续说,"他想利用你在中东市场的影响力,制造一个‘岑骁的核心伙伴已经回归’的假象,来动摇其他代理商的决心。等你帮他稳住了局面,你那个所谓的‘把柄’,就会成为他随时可以捏爆的炸弹,而他承诺的条件,也只会是一纸空文。到那时,你不仅失去了我这个朋友,还会成为一个被他彻底控制的傀儡。"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内心的侥幸和恐惧。
阿克曼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地问。
"很简单。"我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启航科技"的区域合伙人计划。
里面详细阐述了股权分红、新品优先发售权、市场费用共同承担等全新的合作模式。
另一份,是我委托一个国际税务律师团队,为他那个税务漏洞问题,量身定制的一套合法的解决方案。
"前者,是我们的未来。后者,是我为你解决的现在。"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阿克曼,我从不把合作伙伴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我们是战友,应该背靠背,而不是互相算计。顾威给你的是威胁和枷锁,而我给你的,是尊重和铠甲。"
阿克曼拿起那份解决方案,双手颤抖地翻看着。
越看,他的眼睛越亮。
许久,他抬起头,眼眶泛红,猛地站起来,再次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Cen!谢谢你!谢谢!我……我真是个混蛋!我差点就信了那个魔鬼的谎言!"
我知道,土耳其这块最重要的版图,稳了。
就在我准备离开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裴姐的信息。
信息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顾威公司内部OA系统的一张截图。
截图显示,顾阳刚刚以"海外市场开拓"的名义,申请了一笔高达五百万的专项资金。
而资金的收款方,是一家刚刚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
我看着那个公司名,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公司我见过。
在我整理仓库里的旧文件时,曾在一份被销毁的财务报告草稿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是顾威用来处理一些"不干净"资金的私人白手套。
顾阳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在用公司的名义,向顾威的私人公司转移资产!
他这是在掏空公司,准备跑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窜入我的脑海。
顾威知道这件事吗?
这到底是顾阳的个人行为,还是他们叔侄俩,在眼看公司无力回天之后,联手导演的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08
回到国内,我立刻将顾阳转移资产的证据交给了梁文茵。
"好一招金蝉脱壳。"梁文茵看完证据,眼神冰冷,"看来他们已经放弃抵抗,准备卷款跑路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他把公司彻底掏空之前,完成最后一击。"
"诉讼和劳动仲裁那边怎么样了?"我问。
"法院的传票已经发出去了,顾威那边以各种理由拖延。至于劳动仲裁,裴姐他们签了那份声明后,顾威暂时稳住了他们,但已经开始分批次找理由裁员了。我们的人正在收集证据。"
"不够快。"我摇了摇头,"等到法院判决下来,公司账上可能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我们必须用更直接的方式,引爆这颗炸弹。"
"你有什么计划?"
"供应商。"我吐出三个字,"顾威的公司能撑到现在,全靠几家核心供应商在给他赊账续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的老乡,关系盘根错节。但商人重利,一旦他们知道顾威在转移资产,准备赖账跑路,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梁文茵的眼睛亮了:"你是想……策反他的供应商?"
"不叫策反。"我笑了,"叫‘风险提示’。"
当晚,我约见了其中最大的一家供应商,李总。
见面地点选在了一家非常私密的茶馆。
李总是个五十多岁、面相精明的男人。
他一见到我,就大吐苦水:"岑总监……哦不,岑总。你可是把我们这些下游的害苦了。你这一走,顾威那边资金链紧张,我们好几批货款都压着没给呢。"
"李总,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我给他沏上一杯茶,开门见山,"你有没有想过,顾威不是‘暂时’没钱给你,而是‘永远’都不打算给你了?"
李总的脸色一变:"岑总,话可不能乱说。我跟老顾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我不说话,只是把那份资产转移的证据,推到了他的面前。
李总一开始还满不在乎,但当他看清收款公司的名字和那一长串的银行账号时,端着茶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这……这是……"
"五百万。就在上周。而他欠你的货款,我记得是三百八十万吧?"我淡淡地说,"他有钱转移到海外,却没钱付你的货款。李总,这十几年的交情,在你看来,还值多少钱?"
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总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这个王八蛋!"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他竟然跟我来这套!"
"李总,现在发怒没用。"我冷静地分析道,"如果你现在上门去闹,他只会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你一口。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他彻底把资产转移干净之前,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他的公司账户。"
"可……可我一家去申请,力量太单薄了……"
"谁说你只有一家?"我微微一笑,"据我所知,被他拖欠货款的,还有张总、王总、陈总……他们加起来,总欠款超过一千万。如果你们联手,以‘防止债务人恶意转移财产’为由,向法院申请诉前财产保全,你觉得,法院会不会支持?"
李总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我马上去联系他们!岑总,这次,多谢你了!这个人情,我李某记下了!"
送走李总,我知道,压垮顾威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已经递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风暴的来临。
而我这边,也没有闲着。
我把裴姐,以及几个因为不肯签声明而被开除的核心骨干,全部招进了"启航科技"。
他们的到来,不仅让我如虎添翼,更带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礼物"。
裴姐在交接工作时,拷贝了公司近三年来所有的生产和运营数据。
"岑哥,这是他们违规辞退我的补偿。"裴姐把一个U盘交给我,眼神坚定,"这里面,有他们所有的生产成本、不良品率、客户投诉记录、以及……财务上的一些猫腻。"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U盘,心中感慨万千。
顾威,你永远不会明白,人心,才是最坚不可摧的堡垒,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武器。
有了这份数据,我们对老东家的软肋和命门,了如指掌。
三天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行业内传开。
顾威的公司,被十余家供应商联名起诉,公司所有对公账户,被法院冻结。
消息一出,恐慌情绪瞬间蔓延。
那些还在观望的、没有跟我走的小代理商,纷纷停止下单,要求结清所有返点和欠款。
公司的员工,特别是工厂的工人,在得知账户被冻结后,人心惶惶,担心工资发不出来,生产效率直线下降。
银行的催贷电话,也开始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打进顾威的办公室。
整个商业帝国,在一夜之间,四面楚歌,摇摇欲坠。
顾威彻底被逼入了绝境。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给他最致命一击的,不是我这个"叛徒",而是他那些称兄道弟的"老乡"。
这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顾阳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他,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跋扈,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岑骁……不,岑哥!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他带着哭腔说,"公司快完了!银行要抽贷,供应商堵着门要钱,工人们也要闹事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求求你,你跟那些供应商说一声,让他们撤诉好不好?只要你肯帮忙,我……我给你跪下都行!"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哀求,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叔叔呢?"我淡淡地问。
"他……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电话也不接……我怕他会想不开……"
"你转移到海外的那笔钱呢?"我追问。
顾阳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他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家离岸公司,是你叔叔的。顾阳,你真以为,你是在为自己铺后路吗?你不过是他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棋子,是最后被牺牲掉的那个。等他把所有烂摊子都推到你头上,他就可以拿着那笔钱,在海外逍遥自在了。"
"不……不会的……"顾阳的声音在颤抖,"他是我亲叔叔,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你最好现在就去银行查一查,那个离岸账户的最终控制人,究竟是谁。"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
我知道,我这句话,将是引爆他们叔侄之间信任的最后一颗火雷。
一场狗咬狗的大戏,即将上演。
09
顾阳的效率出奇地高。
或者说,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第二天上午,顾威的公司就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据裴姐传来的消息,顾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真的查到了那个离岸账户的实际控制人就是顾威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替罪羊,彻底崩溃了。
他冲进顾威的办公室,叔侄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从办公室一路打到走廊。
顾阳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把顾威转移资产、掏空公司、准备让他背黑锅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整个公司的人都看到了这丑陋的一幕。
顾威最后的体面和权威,被他最信任的外甥,撕得粉碎。
这场闹剧,最终以顾阳被保安架走,顾威心脏病发送进医院而告终。
一时间,公司群龙无首,彻底陷入了瘫痪。
银行和供应商听到消息,立刻采取了更激进的措施。
法院的工作人员直接进驻公司,开始清点资产,准备进行破产清算。
一个曾经辉煌的商业帝国,就这样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轰然倒塌。
而此时的我,正坐在"启航科技"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与我的"联合舰队"——全球五十家核心代理商,召开第一次线上新品发布会。
我向他们展示了我们即将推出的第一款产品——智能祈祷香薰炉。
凭借着从裴姐那里拿到的数据,我对这款产品的成本、定价、卖点和市场策略,做了前所未有的精准分析。
当我说出那个极具竞争力的供货价格,并承诺将拿出百分之十的年终净利润,作为对所有区域合伙人的分红时,整个线上会议室都沸腾了。
"Cen!这个价格太棒了!"
"这个合作模式,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我已经能看到这款产品在我的国家卖爆的场景了!"
发布会还没结束,订单就如雪崩一般涌来。
仅仅一个小时,我们收到的预售订单总额,就突破了三千万美金。
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顾威公司去年海外市场全年的营收总和。
梁文茵坐在我身边,看着后台不断飙升的数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岑骁,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们’。"
我看着屏幕上那一张张兴奋的、不同肤色的脸,心中充满了感慨。
这才是商业本该有的样子。
不是零和博弈,不是互相算计,而是基于信任和尊重的价值共创,是真正的合作共赢。
发布会结束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岑骁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疲惫而苍老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才听出来,是顾威。
他应该是刚从医院出来。
"有事吗?顾总。"我的语气很平静。
"我们……能见一面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沉默了片刻,答应了。
我想,是时候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了。
见面的地点,在他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像是老了二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曾经精明的眼神,如今只剩下灰败和空洞。
他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端着杯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输了。"他看着我,声音沙哑,"输得一败涂地。"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缓缓地说,"我到底错在哪儿了?我给了你高薪,给了你总监的位置,我一手把你提拔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我笑了。
"顾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的,是我应得的。是我用七年的青春,无数个不眠的夜,为你打下这片江山换来的。那不是你的恩赐,是我的劳动所得。"
"你错就错在,你始终认为,这家公司是你一个人的。我们所有为你拼命的人,都只是你用来赚钱的工具。有用的时候,你是老板;没用的时候,你就想把我们像废旧零件一样,扔进仓库。"
"你以为你掌控的是资产,是渠道。但你忘了,所有这一切,背后都是人。你不尊重人,自然也留不住人心。"
我的话,像一把刀,再次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喃喃自语。
"是没用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忏悔,也不是为了看你笑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当初你把我调去仓库,我没有反抗,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威茫然地看着我。
"因为在那间仓库里,我找到了你当年为了上市,伪造财务数据、虚报利润的所有原始单据。它们,我都好好地保存着。"
顾威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一般的惨白。
我直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不会真的把那些证据交出去。
因为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把他送进监狱。
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现在,公道,我拿到了。
10
顾威的公司最终还是没能撑下去,进入了破产清算的流程。
那笔被他转移到海外的资金,因为供应商的联合起诉和财产保全,大部分被成功追回,用于偿还债务和发放员工的遣散费。
算是给了那些无辜的员工,一个最后的交代。
而顾威本人,在经历了公司倒闭、众叛亲离的打击后,一夜白头,彻底从商界销声匿迹。
据说,他卖掉了别墅和豪车,搬进了一个普通的小区,勉强度日。
至于顾阳,因为在资产转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被几个蒙受了巨大损失的债权人联合起诉,官司缠身,下场比顾威还要凄惨。
这些消息,都是裴姐告诉我的。
她如今是"启航科技"的运营总监,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启桑科技"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我们的第一款产品,智能祈祷香薰炉,在中东和东南亚市场一炮而红,成了现象级的爆款。
凭借着强大的产品力和与代理商深度绑定的"区域合伙人"模式,我们迅速占领了市场。
紧接着,我们又根据德国代理商汉斯的建议,推出了一款针对欧洲市场的、主打极简设计和环保理念的智能家居产品,同样大获成功。
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就完成了A轮融资,估值超过五亿美金。
梁文茵的红杉资本,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在一次行业峰会上,将"启航科技"的案例,称为"人心与资本最完美的结合"。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将公司百分之十的期权,放入了员工和核心代理商的期权池。
每一个人,都成了公司真正的主人。
公司的办公室,从最初的临时租用,搬进了城市CBD最顶级的写字楼。
我们拥有了自己的产品研发中心、数据分析中心和品牌营销中心。
一切都欣欣向荣。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段在仓库里的日子。
那六个月的与世隔绝,那昏暗的灯光,那成堆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文件。
我有时会觉得,那不是我人生的低谷,反而是我最宝贵的一段修行。
是那间仓库,让我从一个只知道埋头冲杀的"业务猛将",沉淀下来,学会了思考全局,看透人性。
它教会我,真正的强大,不是你拥有多少权力,多少财富,而是有多少人,发自内心地愿意相信你,追随你。
一年后,在迪拜的一个国际电子消费品展上,我再次见到了顾阳。
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在一个人流稀少的小展台前,向过往的客商派发着传单。
曾经的意气风发和不可一世,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麻木和疲惫。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零点一秒。
他迅速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仓皇地躲开了我的视线。
我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招呼。
只是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向属于"启航科技"的、展会最中心、最耀眼的那个展台。
在那里,我的团队,我的伙伴,我遍布全球的战友们,正在等着我。
阳光透过展馆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我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间,尘封的仓库。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